新质生产力科学内涵的三重维度

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黑龙江考察调研期间首次提出“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时隔三个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继续强调要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特别是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义是“以新促质”，是以创新科技驱动生产要素、生产方式、产业形态高质量高水平变革，实现低消耗、高效能、绿色化、数智化生产的新型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理论表达，内在具有科学性、智能性、价值性多重思想内涵与特质。

科学性：以新兴科技为支撑的新型社会生产力

马克思对生产力的研究汲取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威廉·配第、魁奈、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的思想资源，同时超越他们从“孤立的猎人和渔夫”式的原子个人出发非历史性地探讨生产力的实证研究范式。马克思基于历史唯物主义视野，科学地阐明了生产力是一定社会历史发展阶段中客观既得的社会生产力。所谓“客观既得”意指人们不能任由自己选择生产力，生产力始终是世世代代历史继承下来的既得力量，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材料、资金和生产力；基于这个缘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变了的环境下继续从事所继承的活动，另一方面又通过完全改变了的活动来变更旧的环境。所谓“社会生产力”意指生产力的主体是社会共同体，生产力不是个人生产力的算术集合体，而是个人生产力通过社会结合方式所形成的总体生产力。社会生产力是社会诸力量的总和，包括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以及劳动结合起来的力量，还包括科学技术应用在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力量，具体表现为社会劳动者使用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上的生产能力。

新质生产力是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背景下客观生成的生产力。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是人们实践活动的物质力量，这种能力决定于人们所拥有的客观条件。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决定于科技革命已经获得的生产力，决定于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3D打印等科学技术，决定于那些依托新技术而开发出来的区别于传统材料的具有高硬度、耐高温、耐腐蚀功能的新材料，以及以新技术和新材料为基础的可再生的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等新能源。新技术、新材料、新能源需要应用于实际生产过程中，因而，新质生产力的形成还决定于科技革命驱动下的产业变革，以传统产业向“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转型和发展为客观条件。简言之，新质生产力是人们将既得的新知识、新技术、新材料、新能源等这些客观要素应用到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实际生产过程中所形成的客观力量。

新质生产力是新兴科技重构劳动结合方式所形成的新型社会生产力。社会生产力受到生产过程中“物的要素”之间的“物质技术关系”、“人的要素”之间分工和协作的“劳动关系”以及“物质技术关系”和“劳动关系”之间关系的影响。随着物联网、区块链、人机融合等创新技术嵌入实际生产过程，无论是“物质技术关系”还是“劳动关系”以及它们二者之间的关系都受到结构性的调整。一方面，新质生产力在数字技术的架构下催生了新型劳动结合方式，劳动者不再仅仅被聚集于固定工作场域进行被动生产，而且还被散聚于网络虚拟空间以创客或动态合伙人的角色进行主动生产，劳动出现了去组织化的发展趋势。另一方面，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大数据等新兴技术赋能传统工业生产，形成了数智化生产新模式，整个生产过程实现自动化运行和远程操控，工作人员可以随时查看和收集生产过程的数据信息进行分析总结，以便随时进行优化调整。简言之，新质生产力利用创新科技能够实现生产过程中各要素的最优组合，进行高效能和高质量的社会生产。

智能性：以创新科技为核心驱动力的数智化生产力

按照生产力层次进行划分，科学技术归属精神生产力，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明确把生产力区分为“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指出“货币不但决不会使社会形式瓦解，反而是社会形式发展的条件和发展一切生产力即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的主动轮”。“物质生产力”是以物化形态存在的生产力，“精神生产力”是以科学知识、技术、智力形态存在的生产力。“精神生产力”只是间接的生产力，不能直接创造价值，需要将其应用于实际生产过程中，转化为“物质生产力”创造价值。智化形态的科学技术这种精神生产力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固定资本的发展表明，一般社会知识，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从而社会生活过程的条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这种智力得到改造”。早在1963年，毛泽东同志就强调科学技术对于提高生产力的重大作用，指出“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就无法提高”，邓小平同志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命题，当前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这是对科学技术生产力的最新理论概括和创新发展。

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的重要区别就在于核心驱动力从“有形要素投入”向“创新科技应用”的转移，形成了以颠覆性创新技术群如数智技术、低碳技术、生物技术为核心动力引擎的生产模式。纵观现代人类历史的发展，每一次科技革命都催生了新生产力的产生，但不论是第一次蒸汽技术革命和第二次电力技术革命所催生的生产力，还是第三次信息技术革命所带来的生产力，这些生产力本质上主要以实体要素的高投入为核心驱动力。相反，在信息革命基础上孕育兴起的第四次数智革命所催生的新质生产力，则是以无形知识、无形智力、无形技术等精神生产力在实际生产过程中的渗透和应用为核心动力引擎。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源自科学研究上的重大突破和技术发明上的颠覆性创新。

新质生产力中有形生产要素消耗的比重渐趋降低，创新科技等无形要素的应用比重持续上升，具体表现为生产力三要素中颠覆性科学技术应用比重的整体提高。就劳动者而言，与传统生产力所匹配的大量普通工人和技术工人不同，新质生产力所匹配的是拥有高知识水平的智力工人。智力是人们认识和理解对象世界并运用知识和经验改变对象世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包括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分析判断能力、思维能力、应变能力等。高知识水平的智力工人通过专业化教育和技能培训，能够在生产过程中最优化使用生产工具，熟练运用高端精密仪器和智能设备，敏锐观察整个产品的生产过程，收集、整理和分析产品生产的数据信息，高效率地从事生产。就劳动资料而言，与传统生产力所匹配的普通机器设备不同，新质生产力所匹配的是“高级、精密、尖端”设备，是具有明显数字化、智能化特征的生产设备，实现了传统以机械为主的生产工具的升级换代。工业机器人、智能传感设备等数智化生产设备具有软硬协同、虚实合一、智能敏捷、绿色生态的优化特征。就劳动对象而言，与传统生产力相匹配的物质形态原材料不同，新质生产力所匹配的是具有优异性能、特殊性质的结构材料、功能材料和具有非物质特征的数据材料。其中，数据这类劳动对象渗透于各行各业，整理和加工后的数据商品能够极大提增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生产效益。在创新科技的驱动下，工业生产从工业1.0蒸汽生产、工业2.0电气化生产、工业3.0信息化生产跃迁为工业4.0数智化生产，打破了产品从研发、生产、流通、销售等各个环节的“孤岛”状态，走向了人与人、人与物、虚拟与现实万物互联的数智化生产时代。

价值性：实现绿色生态和美好生活需要的高质量生产力

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历史活动是生产满足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需要的物质生产活动，这也是人们为了生产和发展每时每刻都要进行的历史活动，这种历史活动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人的需要的能力就是生产力。人的需要不是一成不变的，“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只有不断通过释放和发展更高水平的生产力，才能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高品质生活需要，才能进一步推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生产力的发展始终以满足人的需要为价值旨归，对生产力的理解不能离开人的需要来谈，否则生产力就会变为空洞虚无之物。

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的内在要求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高质量发展是以创新科技为驱动力的智能发展，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绿色发展，可以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提供丰裕的物质条件。现阶段，我国已经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已经从满足基本温饱、实现物质充裕走向追求高品质美好生活的需要阶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期盼孩子们能成长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是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的根本价值指向，主要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新质生产力致力于满足数智化的日常生活需要。随着数智时代的到来，人们的新需求也不断被唤醒，人们对高品质生活的追求越来越与智能化、网络化、数字化产品紧密联系起来。人们不再追求基本生存的物质生活需要，而是追求高质量享受的物质生活需要，这需要新质生产力的大力推动，譬如日常生活品质的提高需要各种家居智能机器和手持智能设备的支持，高品质休闲旅行生活的享受需要更加智能便捷的交通设施的支撑。二是新质生产力致力于满足数智技能发展的自我实现需要。新质生产力的创新科技驱动本质上是科学技术人才的驱动，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必须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而这需要从“人口红利”转向“人才红利”，需要大量高水平科技创新人才的支撑。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不断优化人才激励机制，为那些爱好科技创新和具备科技创新能力的人们提供了实现自我发展的丰富平台和广阔空间。三是满足绿色低碳生活需要。新鲜空气、清洁水源、宜人气候已经成为人们美好生活的重要参数，生活质量的提高和生活幸福感的增强离不开和谐、优美的自然环境。新质生产力不仅注重经济增长效益，而且注重自然环境保护，致力于协同实现生产力发展与自然环境的保护，真正走向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新质生产力有力地发挥科技创新的力量，运用无形知识、无形数据、新能源等新型生产要素进行低消耗、高效能的生产，改变了传统生产力高消耗、高污染的运作模式，增长经济效益的同时也能够满足人们享受绿色环境的美好生活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