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8 来源:
文/杨冬青
东北的老百姓都熟悉土炕,它不仅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同样记录着老百姓的温暖与苦涩。人们早起而做,日落而息,土炕见证了一家人一辈子的吃饭,睡觉,娶妻,生子,养老,送终。
我所知道的土炕有三大类,主要有南北炕,两炕中间是活动空间;还有连二炕,就是两间大筒子间没有隔墙,通起来垒了一铺长长的炕,这样的炕一般在大车店里常见;还有就是刀把子炕。砌炕的材料农村多用土坯,城市里多用红砖。农村的土坯炕结实耐用,厚大的土坯用来铺面,散热慢,窄小的坯砌烟道,利于通烟。农村的土坯炕一般几年不用通烟道,城市里的砖炕一般一两年就得扒炕面,掏一回烟道,烟灰多了,淤堵厉害了,还会崩炕。土坯炕上的的炕席多用高粮秆削成的篾子编成,夏天凉快,冬天隔热,滑溜溜的很舒服。供热的大灶一般在外间,以前农村多烧柴草,它和锅台相通,即能烧炕又能做饭,一灶两用,很实惠。当然也有在土炕中间掏洞设火塘的,也有在炕腰中间连接铁火炉或砖火炉,用来烧水或取暖的。
我小时候,院里有一位小脚的王奶奶,特别善长讲故事,由其是讲东北风土习俗的事。她说,东北的炕讲究多,家里来了客人要先上炕,尊贵的长辈要上南炕,晚辈上北炕。各家炕上除了火盆,就是烟笸箩,老太太们操着长长的烟袋杆,据说这是为了证明老人家有福气,来的客人问好后,先抓过炕上的烟笸箩,紧紧的拧上一类烟袋锅,再双手端平把烟嘴那头送过去,递给老太太,自己才能卷烟。没有客人的时候,老太太端坐在炕头,想抽烟时用长长的烟袋杆一搭就可以把烟笸箩搭到面前。个别刁蛮的老太太坐在炕上,可以直接去打跪在地上的儿媳妇,以此来炫耀她的权威。现在想来那长长的烟杆和长长的炕是有一定关系的。
我奶奶家住在辽宁的一个小山沟里,小时候,一放假就会去奶奶家住上一阵子。奶家低矮的土屋和南北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奶奶家的土炕很宽绰,炕沿上的木头磨的铮亮,滑溜溜的。奶奶说,爷爷就出生这土炕上,后来奶奶嫁到了我们家,之后我的伯伯、父亲、叔叔、姑姑都出生在这铺土炕上。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然后从这里走出去,谋生活。多少年,奶奶坐在炕上为孩子们打点行装,把他们一个个送走,然后在炕上掐着指头,盘算着孩子们回来的日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回到了奶奶家。奶奶乐的合不拢嘴。姑姑家,伯伯一家也回来了,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往日寂静的小屋热闹起来了。奶奶特意把炕烧得滚热,屋子里热气扑脸,大人们包饺子,蒸豆包,小孩子们放鞭炮。除夕夜,吃罢年夜饭,奶奶家的南北炕坐满了人,长辈坐南炕,晚辈坐北炕,烟笸箩在长辈们手里传来传去,炕上的大人们抽着烟,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述说着离别之情,欢声笑语飞出门外,烟气,热气,腾腾地往门外挤,转眼之间厚厚的门帘边就挂了一层白霜。
我们小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偶尔往炕洞里埋点土豆、地瓜、苞米,烧得差不多了,就用小木棍扒拉出来,敲打掉上面的灰,一股香气冒出来,咬一口,别提多香了,现在想想还忍不住要流口水。
大年夜,外面冰天雪地,小孩子可不管这些,兜里揣着烤土豆或冻豆包,满世界疯跑,去看放花,放鞭炮。不知谁家请来了唱二人转的,我们也挤进去看热闹,那家灯火通明,南北大炕上坐满了男女老少,两炕中间就是舞台,两位演员在地上,舞动手绢,连唱带跳,插科、打诨抖着包袱,逗得满屋子的人笑声不断,笑声飞出屋子,震的树上的雪纷纷落下。
年过完了,我们一家要回城了,奶奶特地为我们包了饺子,奶奶在南炕上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好饺子和酒菜,奶奶坐在桌子南端,叔叔、伯伯坐在两边,我们小孩子坐在北炕的桌子边。长辈们盘着腿,边喝着酒,边和奶奶话家常,大家议论着今年的收成,说着新年的打算,奶奶脸上漾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家举杯祝奶奶健康长寿,炕下灶里的火燃得正旺。这样子颇有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大家都陶醉在憧憬未来的幸福中。
时事变迁,岁月更迭,土炕承载着欢乐,也记录了悲哀,那年冬天,奶奶得了重病,我回到家乡去看奶奶,在那铺伴随了老人一辈子的土炕上,奶奶枯瘦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她老人家用枯干的手拉住我的手,我的心在流泪。我问奶奶:“为什么不去住院治疗?”叔叔说:“你奶奶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土屋,舍不得离开这铺炕。”她说,医院的床不如这土炕舒服,这炕接地气啊!奶奶还是没能逃出老天的安排,她走了,带着对子孙的不舍和惦念,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土炕和她守候了一辈子的小土屋。
随着时代的发展,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农村生活质量的提高,土炕正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带给我的故乡情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责任编辑:苏伦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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