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霍 林 河

□杨喜庆

知道霍林河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在读高中。一个阴雨绵绵的晚上，父亲对我说：“你大哥要去霍林河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父亲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在叹气，不停地抽烟。大哥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好几年了，一直在农村，没能回城。突然要去霍林河了，意味着什么，我一直在懵懂中。

好久，我才问了一句：“霍林河是个什么地方啊？在哪儿？”父亲抽了几口烟说：“在坝后，是一片大草原。”我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父亲抽烟。

高中毕业后，揣着一探究竟的愿望，我也踏上了去往霍林河的路程。1980年，当我第一次来到霍林河时，那种好奇和期望被眼前的情景所覆盖。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是泥泞的土路和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地窨子。夜晚的地窨子，在灯光的照射下，层层叠叠。恰似一层层高楼，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景致。而到了白天，一幢幢地窨子像是等待出土的文物，孤独凄凉又无助地卧在那里，让人五味杂陈。偶尔有人影从地窨子里出来，像从历史深处走来，捧着一个个远古的故事和众多未知，让人感到沉重和神秘。我知道，也许他们就是描绘霍林河远景的人，每一笔都是霍林河里的一朵浪花、大草原上的一片草叶。

在霍林河驻足的几天里，我像踩在厚重的历史教科书上，如饥似渴地吸吮着，慨叹着，不仅有远古的凝重和浓浓的草香，还有蓝天白云下的那种静谧和恬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霍林河的天总也把持不住自己，随心所欲。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从远处飘过一片云彩就会下雨，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晴空万里了。我像游走在梦境中，游历于童话世界。让我本来复杂的心情又增加了些许惆怅。然而，当我嗅到泥土的气味和青草的芳香时，我的心情竟然平静了。

遥远的、深不可测的霍林河就这样进入我的视野，闯进我的生活，并把我揽入怀中。不得不说是她的广袤无垠，她的神奇魅力吸引了我，使我产生了前往的欲望。

创业的环境是艰苦的，没有像样的房子，没有像样的路，更没有文化娱乐设施，能有一本书读，应该算是奢侈的消费了。这样的生存环境，让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大哥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迫于多方面的因素和父亲的压力，大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大哥成了霍林河的一名建设者。他时常写信或者打电话向父亲通报霍林河的情况，有喜有忧。大多数是介绍霍林河的艰苦，偶尔也对霍林河的未来充满憧憬。每一次听到大哥的消息，父亲都不说话，或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抽烟，或是久久地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突然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你也去霍林河吧，和你大哥做个伴儿。”看着父亲坚定的表情，虽感突然，也在情理中。从父亲做出决定的那一天，我也成了霍林河建设大军中的一员。

太阳刚刚出来，我们就坐上汽车，300多公里的路程要走上一整天。从通辽出发，到鲁北镇打尖吃饭，然后才能去往霍林河。沿途群山连绵，几十里甚至百里见不到一个人，偶尔有牛群、羊群在山上吃草，我们就像见到亲人一样，高呼招手，恨不得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然后冲着牛群和羊群大喊。牛羊渐渐远去，我们还不时回头张望，依依不舍。群山、牛群、羊群、绿草、蓝天、白云，好一幅如醉如痴的画，我陶醉在画面中，脑海里浮现了那首“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诗句。然而，当我们到达霍林河的时候，我的情绪立刻降到了冰点。

如果说我第一次来到霍林河的时候是一次观光采风的话，那么，以后的日子就是我书写和图画的开始。我不知道父亲的决定是否正确，更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面对茫茫大草原，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向前走不回头。大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悲壮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无奈！

多少年后，霍林河，一条河的名字，竟然成了一座现代化露天煤矿的名字，而这座城市也因为现代化露天煤矿而得名——霍林郭勒市。

霍林河从这座城市中穿过，现如今，霍林河已不再见当年低矮的地窨子，矗立在河道两旁的是幢幢高楼，和现代化煤电铝循环发展的运行模式，霍林河已经被现代文明所包围。

站在霍林河旁，倾听霍林河水的呢喃，感受霍林河远古文化的浓烈，仿佛听到万马嘶鸣地动山摇的厮杀声，聆听霍林河美丽的传说。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为霍林河注入了不竭的动力，使这块土地更加充满神奇。这也是我扎根霍林河探究霍林河的动力支撑。

改革开放几十年，霍林河已经变成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人们在富裕、文明、美好的环境下生活着，体验着，分享着改革开放带来的丰硕成果。

现在，大哥已经退休，跟着孩子们去内地生活了。水草丰美的时候，大哥会带着家人回来看看。站在霍林河旁，大哥感慨地说：“值了，喝雪水、吃大米查子、住地窨子的时代过去了。看看今天的霍林河，我们那些霍林河的创业者，受的罪、吃的苦值了。”

听着霍林河水缓缓地流淌，我看见大哥的眼睛湿润了。此时，我才知道，父亲当年为什么心情沉重。

霍林河，一个美丽而生动的名字，一个饱含故事的名字。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厚重的积淀。镌刻般的年轮记录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她像一朵朵浪花，奔腾着跳跃着，每朵浪花都在述说着一个个或悲壮或凄美的传说。我知道，它们是流淌的音符，用生命弹奏着一曲曲天籁。是马头琴的琴声伴随着一首首蒙古长调，飘向远方，飘向天边。

掬一捧霍林河的水，蓝天、白云映在里面。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掬起的不单单是一捧水，而是霍林河艰苦的创业史，还有那些创业者可歌可泣的故事。此时，我的耳畔再一次响起了那首《心中的霍林河》：

我多想走近你

古老的传说

你倔强的性格

总像牧人般沉默

我多想追寻你苦涩的记忆

你清凉的河水

总是流淌着欢乐

哎——霍林河

心中的霍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