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30 来源:
我在前文说过,我的家乡沙化得很厉害,我出生的芒哈嘎查已经快被白茫茫、明晃晃连绵起伏的群沙包围了。可是就在这个嘎查南面的坨子里,隐藏着一个林木苍翠、碧绿葱茏的沟壑。因为沟内上百种树木中以柳树居多,人们都叫它柳条沟。沟内不但有许多奇异的树种,还有数不清的珍贵药材,以及稀有的鸟类和动物。据说,这条沟是曼殊希礼活佛为重耳神兔营造的,先知先灵的活佛预见到这里会有沙化的一天,他能伏魔除怪却不能阻止人类的愚昧,他怕自己升天后神兔因生存环境的恶劣而不再守护他的领地,于是摘下头上鸡冠形的喇嘛帽倒插入地里,化作绿油油、郁葱葱的一个深沟,作为神兔永久的栖息地。
我的三伯父听我的太奶讲过,柳条沟曾经是蛇盘地,每到开春的时候,沟口就会聚集起成千上万的蛇,人们都说,它们是在接受神兔点卯。太奶说,这些蛇从不进攻人类,有一次还让我们全嘎查的人避免了一场匪祸呢。有一年,关东马匪来抢劫库伦镇马市,所到之处奸杀掳掠无恶不做。我们嘎查的父老乡亲们赶着牛羊、牵着骡马全都躲进了柳条沟。在动荡的年月里,柳条沟敞开嫩绿的怀抱,不知保护我的父老乡亲们躲过了多少次灾害。那一天,怒气冲天的匪徒们搜遍了前后坨子,但一无所获。他们其实已经搜寻到嘎查人藏身的柳条沟口了,但是密密麻麻的蛇群麻痹了他们,他们认为蛇群盘踞的地方是不可能藏人的,只好悻悻地离开了我们嘎查。
蛇在我的家乡已经绝迹了,据说是在‘九·一八’事变以后突然消失的。老人说,蛇也有灵性,懂得躲避战火兵灾。蛇远遁了,取而代之的是猖獗的鼠类。据说,老鼠多得成灾的时候,睡觉翻个身都有可能压死一两只。三伯父说,他亲眼见过一只大如猫的黑耗子,就是在鼠疫蔓延的那一年在柳条沟底发现的。那一年的鼠疫祸及全旗,死人不计其数。直到解放后人们才知道,这是日本人的所谓细菌部队造的孽。我的三伯父就是在那一年被方圆百里熟知的,他的偶然发现不知拯救了多少条人命。那一天,他去柳条沟挖野菜,发现一只硕大的黑鼠正在啃食一种绿叶蓝花的植物。当时正是鼠疫蔓延到我们嘎查的时候,野地里到处是死耗子,已经开始死人了,第一个是酒鬼锁柱,等人们发现的时候他的肉体已经腐烂不堪了。随后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人们对待死神的态度已经由恐怖转变为麻木了。我们家第一个染上的是我的二伯父,随后是太奶、奶奶和我的大姑姑,我的年岁已高的太奶没有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喊着我大伯父的名字咽气了。其他的人都消极地等待死神的降临,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我们家,也笼罩着全嘎查。我的三伯父是个喜欢寻根揭底的人,他发现这只黑老鼠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这只老鼠会幸存呢?是不是这种植物的功效呢?他采摘了不少这种植物,拿回家熬成汤,给家人们喝。奇迹就这样发生了,这种植物恰恰是鼠疫的克星,方圆百里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挽回了命。人们都说,是佛爷的神兔借我三伯父的手拯救了这些受灾的子民。
我的三伯父说,就是这场鼠疫让他萌生了学医的念头。 他先后拜过四位喇嘛大夫为师,他们也都是这场灾难的幸存者,出于感激都对他倾囊相授。他的医术日渐精深,而柳条沟底又不乏各种珍贵的药材,他很快就成为方圆百里最出名的大夫。如今他虽然老了,不能出门行医了,但来找他就疹的人还是不少,大多数都是老年人。每到大年初一,来给他磕头的人不计其数,还有许多大老远赶来的。我的三伯父说,每年的这一天,是他最高兴的日子。就是为了这一天,他才不肯去苏木儿子家养老,宁愿在有生之年守着被人们熟知的故园。
责任编辑:苏伦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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